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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歷史輕易走掉——著名攝影家李楠訪談

作者:設計•中國 來源:設計之家 時間:2007-10-26
   李楠,1993年開始從事新聞攝影,1996年獲笫39屆世界新聞攝影(WPP)比賽金牌;同年又獲96' SSF世界體育攝影大獎賽特別獎、中國攝影藝術最高個人成就獎――金像獎;1997年獲國際攝影藝術聯合會(FIAP)笫24屆黑白雙年展惟一個人金牌;1998年被評為中國德藝雙馨優秀攝影家;2002年獲冰心攝影文學獎等等,僅僅這些獎項,就足以讓人羨煞,那么是什么讓李楠在攝影屆如魚得水?又是什么促使他二十幾年如一日的行走在攝影這條道路上?帶著這些疑問,設計•中國記者采訪了李楠。

 

   設計•中國:李老師您好,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采訪。十一年前,您的作品《聊城少兒雜技學校》獲得荷賽金獎,能不能給我們談一下那張照片的來歷?

 

    李楠: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去聊城拍片子,在那里的一所雜技學校待了一段時間,讓我確確實實地體會到“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艱辛。那群孩子中有的才只有幾歲,但是她們每天咬著牙,忍著淚,“拿頂”、“跟頭”、“形體”、“壓腿”、“開胯”、“節目訓練”……一天下來,精疲力盡。十年如一日的練功,他們深深感動了我。后來拿那組《雜技》去參賽,也沒想到獲得金獎。當時是96年,很多人問我會不會存在壓力,畢竟荷賽在攝影屆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可是說實話,我沒覺得壓力,拿到荷賽獎,只是讓我更加明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獲獎并不是衡量一個人藝術成就的唯一標準,我只把它當作一個過程。這幅作品之所以在當時被九名評委一致定為金獎,也許就是因為它的獨特性。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不管從環境的選擇和構圖技巧等各個方面,都符合國際化的要求。按常理,大家會以為特別具有視覺沖擊力的東西會更快地被接受,但我認為如果沒有文化的內涵,沒有更深刻的蘊意,那些表面的影像表現只會非常容易地被大家忘掉。

 

    設計•中國:您剛才提到攝影的國際化要求,這需要怎么理解?

 

    李楠:所謂國際化要求,是指在世界范圍內,更寬的視野中對作品進行審視的標準。現在大家都在講圖像時代的到來,其實就是這樣的。圖像無國界限制,這種視覺傳達在現代更是備受推崇。但是在以前,網絡等各種媒體的發展沒有現在這樣迅速,信息的交流也沒有這樣方便。但是能夠引起大家共鳴的、觸動大家心靈的永遠是好作品。盡管十幾年過去了,技術飛速發展,新聞攝影變化很大,包括荷賽也是這樣,肖像類、藝術類等類別的的攝影出現了很獨特的個人風格。在中國,以前也許大家就認為對新聞現場的描述就是一幅好的新聞攝影。但是我一直認為新聞事件盡管是客觀存在的,但是個人完全可以加入自己的主觀表現力,挖掘出更有意義的作品。

 

    設計•中國:您所說的深層意義是不是體現在作品《盲孩子》中?

 

    李楠:這種深層意義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可以說《盲孩子》是一個體現。拍這些盲孩子也拍了十幾年,最初也是很偶然的機會,我去拍一個特殊教育教學成果展。當時一下子接觸到那么多盲孩子,非常受震撼,我難以想象怎么會有這樣一個群體存在,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給他們解釋什么是綠色,什么是紅色。由于長期用耳朵的傾聽來“觀察”外部的一切,全都習慣歪著腦袋的他們,只能用臉頰去感覺輻射而來的暖暖的陽光,用手指的摸索去感受一件雕塑作品,用鼻子去享受花兒的美麗。鏡頭對準他們,那些對此渾然不知并且永遠無法理解照相和照片是怎么回事兒的孩子,他們沒有一點一絲的造作和表演。那一切是那么殘酷的真實,讓我產生了痛苦的感受和強烈的震撼。

 

    設計•中國:的確是這樣,那個年代,這群幾乎是受歧視的孩子就這樣在沒有陽光的天空下生長。可是盡管您很痛苦,您還是記錄下這一切,包括《福利院的孩子》。

 

    李楠:對,的確是這樣。和他們在一起,我每天都被感動著。我要記錄這種日常生活中難以感受到的真實。89年的時候我開始拍攝《福利院的孩子》,最開始是聽到了他們的哭聲,引起了我的注意,后來就經常拿著相機去記錄我的思索和感受。94到96年間是我比較集中地拍攝他們的時期,那三、四年幾乎所有的業余時間都泡在那兒了。一到星期六上午,就會騎著自行車,從城東頭一直到城西頭,中飯、晚飯都在那兒吃,和孩子們混得非常熟,很多孩子一見我,叫著爸爸就撲上來了,那種感情真得很深。當時福利院的孩子只有30來個,有一半兒不能動,終日躺在床上,環境又比較簡單,想拍他們就必須泡在那兒。十幾年下來貼著“福利院”標簽的膠卷裝了幾袋子,估計有幾百個,這組專題就是這么磨出來的。

 

    設計•中國:跟您這樣聊天,都能深深地感受到您和孩子們的那種感情。可是《盲孩子》、《福利院的孩子》表現的畢竟都是弱勢群體,您不怕大家評論您靠“揭傷疤”出名嗎?

 

    李楠:這并不是“揭傷疤”。我拍攝他們,只是因為我受到了他們的觸動。事實上,我是經過了很長時間才把這組照片拿出來的。開始只是為了記錄某種不同的生活狀態,或者說是因為感動而產生了記錄生活的沖動。以前我曾說,攝影是一種能力,來記錄生活、記錄思考。可是后來發現那是不夠的,它需要長時間文化的沉淀,甚至需要歷史的驗證。所以我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尋找和摸索,這個過程對我的心靈也是一種升華。

 

    設計•中國:據我所知,您05年出版的 “黑鏡頭”系列個人紀實攝影集《絕世金蓮》,是您花費24年時間拍攝的,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那部作品?

 

    李楠:從80年代初我就開始拍攝小腳女人這個題材。剛開始拍攝時,確實僅僅是因為對它感到好奇,并不知道里面藏了個如此大的文章,并且當時對紀實攝影的認識也不夠深刻,等到后來拍攝的小腳女人多了,加上有很多朋友給予的熱心幫助,我也漸漸看了許多關于纏足的書,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三寸金蓮的歷史,才漸漸地理解了這個曾經盛行于世的習俗,原本極其簡單的按下快門的拍攝過程,也逐漸轉化成了對歷史以及對這個習俗的認識、思考、記錄和批判。

 

    設計•中國:那二十幾年的時間里肯定也發生過很多感人的故事吧?

 

    李楠:當然,因為我的作品創作都是交叉進行的,二十幾年發生的故事當然很多。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有過迷茫,我越是想把題材和內容向深處挖掘,就越是找不到突破點。在一次拍攝活動中,我偶然認識了百歲小腳老人趙吉英。趙吉英是一個五世同堂、六十多口人家庭的一家之主。在這個大家庭的女人中,趙吉英、趙吉英的女兒都纏了足;而等到趙吉英的孫女出生的時候,就已經不再纏足了;更令趙吉英老人感到自豪的是,不但兩個孫女都讀了大學,而且自己的重孫女遠渡重洋成為了家族中的第一個留學生。可以說,從一個家庭女人身上的變化就可以看出這個國家各方面的變化。面對這個極其特殊的家庭,我的確看到了歷史的演變、社會的發展,我情不自禁地走進了這個家庭,一拍就是三年。
后來我又多次去了云南的小腳女人村,把那里小腳女人們的豐富多彩的生活收入了我的鏡頭。我又一次進入到興奮的拍攝狀態,同時也讓我找到了另一個關于挖掘小腳女人題材的拍攝方法――走進村落。在這里,我不停地對小腳女人進行采訪,傾聽她們的故事,分享她們的快樂與憂愁。當我為新的拍攝思路而欣喜的時候,突然想到:如何才能從她們的身上看到時代的巨變,如果這些小腳女人都融入到車水馬龍的大都市時,她們又會怎樣呢?為了拍出她們與這個時代的巨大差異以及現代人對纏足的態度,我努力追尋著小腳老人的足跡,終于找到了能夠體現遺俗與現代生活碰撞的最好方式――小腳老奶逛京城。

 

    設計•中國:平遙攝影展上展出了您的作品《身份》,讓人感覺風格一下子轉變了。能不能給我們談一下您最近的創作?

 

    李楠:我覺得攝影本來就具有很多可能性,以我們過去最早的審美標準,不管是宣傳上媒介創作上都希望體現一種很唯美的感覺,后來轉化為紀實,然后延續到現在的當代藝術,攝影當然有它非常重要的作用,有它的紀實力量。很多人說現在攝影被忽略了,我覺得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媒介多了,大家可選擇的渠道也多了,但是我覺得攝影價值提升了,因為它存在的意義日趨多元化,甚至有越來越多的攝影師開始用影像表達自己的膽怯。不管是畫家還是攝影師,他們都成為藝術家,這也更說明了創作藝術的融合。

 

    設計•中國:《身份》這組照片您想表達什么?

 

    李楠:通過《身份》,我想記錄這個時代所有具有不同身份的人,這組照片目前還在創作中,并且照片風格也各不相同。這組照片雖然是擺拍樣式的人物肖像攝影,但它延續了我一貫的紀實風格。在《身份》的創作中,體現在人物身份的真實和場景的真實,并非是演員所扮演的身份角色,這組圖片群構成了這個時代的中國人身份肖像。但這組照片并非實寫實錄,我在其中注入了強烈的主觀意識。我們今天的社會處在一個飛速發展的階段,人物身份的臨時性和不確定性構成了人物身份和所處身份場景的不協調性和荒謬性,讓圖片呈現出一種調侃而荒誕的審美意味,是我著力想要體現的;在我的影像中,拍攝對象既是表達他們自己的演員,也是表達我思想的演員。這體現在前期拍攝中對人物形象的選擇和對人物身份場景及道具的選擇,包括人物身體語言、神態的表達我都進行了細致的安排。每次拍攝前我都會畫好設計草圖,并設計出人物所應該表達出來的狀態。
    過去我在拍紀實攝影《盲孩子》、《福利院的孩子》、《最后一代小腳女人》等作品時,努力擺脫攝影師在場的跡象,讓被攝者忘掉攝影師的存在;而在拍攝《身份》時,我卻在強調我的存在及我的控制力。并且為了達到我最初拍攝的本意,這組照片前期拍攝時用的是黑白膠片,后期用電腦進行主觀控制著色,達到非客觀色彩效果,目的就是表述我的態度。

 

    李楠簡介
    李楠,1961年出生于山東省濟南市;1989年畢業于山東藝術學院美術系;1990年、1996年在濟南、北京舉辦個人攝影作品展覽;1993年開始從事新聞攝影,先后在《山東畫報》、《大眾日報》擔任攝影記者,現為山東工藝美術學院攝影專業教師;其攝影作品在德國《萊卡世界》(LEICA W ORLD)雜志、《彩色攝影》(Color Foto)雜志;美國《時代周刊》(亞洲周刊ASIANWEEK)、荷蘭《 M 》、意大利《GRAZIA》等雜志發表。1995年、1996年分獲第二屆、第三屆佳能杯“亞洲風采”專業組一等獎、特別獎;1996年獲笫39屆世界新聞攝影(WPP)比賽金牌;1996年獲96' SSF世界體育攝影大獎賽特別獎;1996年獲中國攝影藝術最高個人成就獎――金像獎;1997年獲國際攝影藝術聯合會(FIAP)笫24屆黑白雙年展惟一個人金牌;1998年被評為中國德藝雙馨優秀攝影家;1998年中國攝影出版社出版畫冊《李楠報道攝影》;2000年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欄目播出人物專訪;2001年、2004年攝影作品參加平遙國際攝影節;2002年獲冰心攝影文學獎;2004年6幅攝影作品被廣東美術館收藏;2005年出版“黑鏡頭”系列個人紀實攝影集《絕世金蓮》;2005年接受英國BBC人物專訪;2005年在北京798百年印象攝影畫廊舉辦個人攝影作品展覽。

李楠作品《聊城少兒雜技學校》獲得荷賽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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